熟悉2008年金融危机的读者可能会发现,硅谷银行拿到的,是和当时遭遇挤兑的北岩银行、哈里法克斯银行等大型商业银行一样的剧本。
一句话总结硅谷银行的的崩溃:将储户的短期存款(一笔随时都可以被提走的钱),投资于长期债券如MBS和美国国债(一笔流动性较差的钱)。随着联储加息,债券走熊,大笔投资变成了未实现亏损,迫使它向市场融资。捕捉到危险信号的储户在恐慌中一天取走420亿美元,引发流动性危机。
讽刺的是,就在不到一个月前,硅谷银行还登上了《福布斯》杂志“2023美国百大银行”榜单,凭借出色的盈利能力名列加州第5位、美国第20位。硅谷银行遵守了监管机构的所有要求,一向以运营稳健著称,它的投资组合里都是传统意义上最安全的资产。但风险依然爆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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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问题来了,同样的危机为什么会发生第二次?监管机构眼里的优等生是怎么爆雷的?
在金融危机后,国际监管机构痛定思痛,制定了巴塞尔协议III,主要从两方面对银行业进行监管。
首先是流动性覆盖率 (LCR),意在衡量应急资金能力。确保商业银行在面临严重流动性压力时,能够保持充足的、无变现障碍的优质流动性资产。这里的流动性压力指的是假设银行面临批发融资枯竭,部分小额存款和企业存款出现挤兑的场景。
流动性覆盖率=银行持有的优质流动资产/流动性压力下未来30天资金经流出量。
巴塞尔协议III规定,银行流动性覆盖率必须高于100%,确保银行有30天的“存活期”。
第二个指标是净稳定融资比率 (NSFR),意在衡量结构性融资流动性。它计算的是一家银行资产负债表两边的比率,每一边都根据流动性风险调整权重。
资产端的权重是根据资产变现的难易程度决定。例如,短期美国国债获得100%的权重,而长期公司债券获得50%的权重,贷款的权重为0。
负债端的权重根据债权人希望立即收回现金的可能性来确定。因此,隔夜回购的权重为100%,零售存款的权重为90%。长期债券、存款的权重为0。
根据巴塞尔协议III,资产/负债的比率也必须高于100%。
然而,问题在于,一些规模较小的美国地区性商业银行非常依赖借短贷长的模式盈利,它们并不希望受到巴塞尔协议的制约。这些银行花了大笔资金游说美国政府放松监管。最终,美联储选择了“抓大放小”,把监管的重点放在了那些“大型跨国银行”身上,总资产达到2500万美元以上的银行才需要遵循审慎监管要求。
以下这段话摘自硅谷银行的最新10-K报告:
作为一家银行,我们的流动性受到监管机构的审查。由于我们的固定资产总额小于2500亿美元、短期批发融资小于500亿美元、跨境交易小于750亿美元,因此我们目前不受到美联储LCR和NSFR要求的制约。
尽管按资产负债表规模计算,硅谷银行是美国第16大银行,但按照美国法律,它受到的监管非常有限——这纯粹是美国监管机构的疏漏。正如它在10-K报告中所称,一家银行只有在拥有500亿美元以上的短期批发融资时,才需要遵守NSFR和LCR规则,而硅谷银行的负债端主要是来自企业客户的存款。
它既没有违反法律,也没有涉足高风险金融衍生品投资。金融博客Zerohedge称,硅谷银行是一家乏味而保守的银行,2021年的科技牛市,让它的存款增长到1890亿美元。硅谷银行把不断增加的存款投资于世界上(美联储加息之前)最最安全的资产:美国国债、联邦机构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证券 (MBS)。
它是银行业照本宣科管理的典范:在大额存单涌来的科技牛市,遵守了监管机构的所有要求,选择了安全躺平。
银行之所以会累积风险,唯一可能就是,它觉得这么做没有一丝风险。
大规模的期限错配,就在美联储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。随着硅谷银行的资产和存款迅速增加,财务报表附注中债券投资浮亏也在显著增长。而且,面临巨额浮亏风险的不光是刚刚倒闭的硅谷银行。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的数据显示,截至去年年底,整个银行业的证券未实现损失约为6200亿美元。监管机构和银行高管的疏忽,已经累积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窟窿。
随着美联储出手救市,银行的储户们暂时安全了,华尔街的分析师们也相信,在这一次的危机后,监管机构可能会重新审视流动性规则。但下一场危机会在什么时候到来?没人能说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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